郭大路则拿自傲的嗓子唱起了幼稚的儿歌,为孩子们哄睡。
段誉给孩子们画像,他本来只画美人,但画起这些畸形的孩子,也一样用心,甚至一样的美。李莫愁惊讶发现,自己身为女子,好像还没有这群男人多才多艺,她也想要跟着伴舞,但动作空有凌厉而无美感,她还想要唱歌,但是歌声一传出去,边上的鸟儿也坠落了下来,她给人画画,画出来的总能让人笑出泪。
她最后只好给孩子们表演剑法,劈树、砍竹、身影上下翻飞,惊得人目瞪口呆,这反而令她最受孩子们欢迎,不止一个孩子宣称长大后要娶了她,李莫愁因此而得意万分。
小龙女则俨然成了大姐头,并在这一路上做得比很多人都多。
孩子们被解救出了魔窟,纵然一路上有这样多的欢笑,但愁惨也是不可避免的。
遇到了与自己性情相投的人,本是人生快事,更遑论一路大好河山、秀丽风景,处处都有可谈的东西。
但若一路上,都照顾着一群话也说不明白,吃饭也不会吃,脑子被人摧残成了痴呆的孩子,将会遇上许多年轻人从未想过的问题。
比如大小便失禁,比如孩子们互相打闹起来,比如孩子们看见其他正常孩子时内心涌现出的嫉妒偏激憎恨,比如一些比前两者更加糟糕而窘迫的情景。
在这样的情况面前,就算是一向闲庭信步,好像什么都在掌握之内的鹿尘也深感没办法——就算武功再强,这世间始终也能令人“没办法”。
所以他们只能够学。
而在这其中,小龙女是学得最快的。也许,是因为她本就与这些人年纪相当,有所共情。渐渐的,她甚至能很娴熟的给同龄人换尿布,调解关系,哄他们不哭。
甚至到最后,她还能一板一眼,指教几个成年人,哪里不对,哪里不好,俨然成了大家的老师。
当这样的欢笑与愁惨交汇在一起,就会形成一种用言语描述不了但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包裹着四个人,每一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东西的充实。
鹿尘将那东西称之为:“生活”。
少年和少女,就在生活中成长。
……
他们一路行走,将各处孩子送回了家中。
这些孩子的家属,也都不是普通人家。他们本就是因支持金风细雨楼,而为六分半堂报复,家家都在当地有势力、有根基、有声望。其中小如当地镖局、武馆,大的甚至是江陵府当地闻巡抚。
闻巡抚的儿子,是这伙人手中的“重宝”,因而能手脚全在、一身安稳。
他因此而庆幸,又因为庆幸而痛苦。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这种不一样虽是好事幸事,但对于一个有同理心的孩子而言,反而又会成为坏事。
他不免会钻一些牛角尖,有一些不该有的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大家一样,断手断脚断舌头,要不然就是一种“卑鄙无耻”“内疚惭愧”。见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他总会低下头,不敢看人家。
这种孩童微妙复杂的心理,一向很难解决。王小石、郭大路、段誉分别找上了他,均无法宽慰他的内心。
鹿尘私下里和他聊了一夜,才总算让这位闻公子有所改变。一夜之后,他开朗许多,乐观许多,甚至会笑会谈。
对这件事情,众人颇为惊奇。他们询问鹿尘,如何说服了这别扭的小孩儿。
鹿尘回答道,“我顺着他的意思,引导他寻找解决之法。我告诉他,他因身份而被特殊对待,就此过意不去,实属常理。但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宽慰自己,而是更加极端。他应当要为这事儿背负责任,承担代价。”
他说,“我要让他说服他的父亲,凝结成一股力量,报复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一旦入驻临安府,这是我们起家的根本。只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覆灭,他才能够堂堂正正行走在人间,要不然他永远对不起那些孩子。”
他的话,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王小石不忍道,“让一个孩子背负这些,会否有点……”
鹿尘摇头道,“他经历了这些,本就不能回到过去。痛苦不能缓解,只能发泄。他背负这些,固然不幸,却只能坚强。”
郭大路段誉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们一路护送闻公子回到巡抚宅中,巡抚本人并未出面相迎,而是托辞事繁,只留了他们一晚,避而不见。
这种动作中的意思,其实十分明显。无奈之处在于,鹿尘这边笨蛋颇多,真相信闻巡抚有事繁忙。
只得让他费心解释,“这位巡抚,既恨两大帮派,也怕两大帮派。我们来势汹汹,虽帮了他,却也已将他吓着了。”
眼见他们惊愕,又立即神秘的笑了笑,“不过,我相信他也是一时踌躇,没有直接将我们拒之门外,便有转圜余地。至少,他会查探我们身份,我隐藏身份,你们却没有。天衣居士,天机组织,大理段氏的份量,相信他也会有所看重。”
第二日一早,闻巡抚果真再正式与鹿尘相见,并屏退旁人,只是两人聊天。
几个时辰后,鹿尘面带微笑的出来了。
闻巡抚本来态度保守,但得知鹿尘是全真教弟子,与岳飞,诸葛,乔峰,各有交情,立刻舒缓了眉。
他的意思是,不能立刻义无反顾的支持他。但鹿尘一旦在临安府做成大事,有了希望,他也愿意跟进,并可联系诸多官场中人,成为鹿尘的臂助。
这就够了。
之后,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前往临安府,闹一个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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