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凡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后园的竹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那不是燕子坞常见的斑鸠,倒像是塞北才有的胡笳鸟。
他记得,三年前在漠北遇到马贼时,马贼头目召唤手下的暗号,正是模仿胡笳鸟的叫声。
竹影在青石板上摇曳如墨,胡笳鸟鸣声消散的刹那,萧凡腰间的七界志又烫了一瞬,像被火炭烙了个印记。
他垂眸扫过衣襟,再抬眼时,正撞上慕容博似笑非笑的目光。
\"萧贤侄可是在听夜鸟?\"慕容博负手而立,银须在月光下泛着霜色,语气却像在拉家常,\"这燕子坞的夜静得很,连虫鸣都比外头轻三分。\"他顿了顿,忽然抬手指向庭院东侧的月洞门,\"不过比起听鸟,老夫倒想请贤侄去书房坐坐——有些话,当着众人说不便。\"
萧凡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能感觉到令狐冲和张无忌的目光正从宴厅门口投来,但此时若推拒,反显得心虚。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警惕,面上仍挂着谦逊笑意:\"前辈相邀,晚辈自然从命。\"
慕容博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灯笼摇晃,暖黄的光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
萧凡跟着他穿过抄手游廊,路过一丛修剪齐整的罗汉松时,听见老人低低一叹:\"贤侄今日在席上的应对,倒让老夫想起当年在少林寺藏经阁读书的日子——那时总觉得,能把道理说圆了的,比能把拳头练硬的更难。\"
萧凡脚步微滞。
他记得原着中慕容博假死二十年,在少林偷学武功,此刻这看似随意的话,怕是另有深意。
他垂眼盯着自己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斟酌着道:\"晚辈不过是见不得好好的宴席闹得乌烟瘴气。\"
\"可乌烟瘴气里,最能见真章。\"慕容博停在一扇雕花门前,门楣上\"仰止斋\"三个鎏金大字被灯笼映得发亮。
他伸手推开木门,屋内顿时飘出淡淡沉水香,\"包不同的抬杠,酒客的争执,都是试金石。
贤侄既能解局,又不落痕迹......\"他侧过身,示意萧凡先进,\"这样的本事,若只用在酒桌上,可惜了。\"
萧凡跨进门槛的瞬间,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他余光瞥见书案上摆着半卷《燕史》,笔搁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渍,显然慕容博方才还在翻阅。
墙上挂着幅\"复燕图\",画中将军披甲持剑,眼底的锋芒与慕容博此刻的目光如出一辙。
\"贤侄请坐。\"慕容博指了指书案前的酸枝木椅,自己则坐在主位,从瓷罐里捏了撮茶叶投入紫砂壶。
沸水冲下时,茶香混着墨香在屋内氤氲,\"明日阿复带你去书库,你可知道那书库里最珍贵的是什么?\"
萧凡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椅面——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起慕容博方才提到\"不像柱子能任人弹瓜子\"的警告,便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指点。\"
慕容博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忽然笑了:\"是《大燕复国策》。\"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风吹来,吹得书案上的纸页哗哗作响,其中一页飘落在萧凡脚边,他瞥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联络西域\"、\"策反边军\"等字样。
萧凡弯腰拾起纸页,指尖触到墨迹时,七界志再次发烫。
他将纸页放回案上,抬眼正迎上慕容博审视的目光。
老人端起茶盏抿了口,声音忽然放柔:\"贤侄可知,老夫为何选你写大燕话本?\"
未等萧凡回答,庭院里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慕容博站起身,指了指窗外:\"时候不早了,贤侄且回去歇着。
明日辰时,阿复会在书库等你。\"
萧凡退出书房时,后背的青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沿着原路往客房走,路过那根钉着瓜子壳的檀木柱时,抬头望去,月光正将瓜子壳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转过影壁,令狐冲和张无忌迎了上来。
令狐冲拍他肩膀:\"那老匹夫找你说什么?\"张无忌则盯着他发白的脸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凡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远处书房的窗纸上——那里还映着慕容博的影子,正伏案书写着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七界志,低声道:\"明日去书库,怕是要见真章了。\"
夜更深了,燕子坞的屋檐下,一盏盏灯笼仍亮着,将青瓦照得像浸在蜜里。
萧凡跟着两人往客房走,路过后园时,竹影里又传来一声胡笳鸟鸣,比先前更清晰,像在催促着什么。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慕容博书房里那幅\"复燕图\"——画中将军的甲胄上,似乎也沾着类似马贼的血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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