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绍增早年曾入过袍哥会,深知黎庶疾苦,因此颇知体恤官兵,虽贵为师长,却有车不坐,有马不骑,偏要与官兵一道跑步行军,只是以他老人家如今的体格,再想跟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拼脚力,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跑了不到十公里,范师长就累趴下了。
警卫营长范小哈只好找来一架滑杆,让八名年轻体壮的卫士轮流抬着走。
范师长正躺在滑杆上喘气呢,高参谋长就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报告道:“师座,总座命令我们第4师抛掉所有辎重,轻装前进,限后天天亮之前抢占万县!”
“你说啥子?”范师长脸色大变道,“后天天亮之前抢占万县?没得搞错?”
难怪范师长吃惊,从这里到万县,少说也还有六了,就是死,也死在行军的路上!”川军连长同样已经气喘如牛,却仍在竭尽全力地鼓动自己的士兵,“别忘了咱们是川军,是川军,就别给川中父老丢脸!”
“是川军,就别给川中父老丢脸!”一名五十来岁的伙夫低声重复着连长的话,话没说完就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来,当他倒下的那一刻,压在背上的那口重达数十斤的行军大锅是那样的刺眼,既便是急行军,行军锅也是绝不能扔掉的!
“老班长,起来,快起来!”两名士兵抢上前来,试图扶起老伙夫。
川军连长伸手探了探老伙夫的鼻息,旋即冷酷地说道:“别管他了,死了!”
“走!”川军连长费力地从老伙夫背上解下行军锅背在背上,然后向那两名年轻的伙夫厉声大吼道,“跑起!”
广西百色,西南战役前线指挥部。
岳维汉又是一夜未睡,随便打了个磕睡醒来,旋即揉了揉又涩又红的双眼,问旁边同样也是一夜未睡的徐总道:“老徐,几点了?”
徐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四点过五分。”
“四点过五分?”岳维汉点点头,又道,“也不知道杨森的部队现在到哪了?”
“老总你就放心吧。”徐总举起旱烟管狠狠地抽了口,然后宽慰岳维汉道,“红四方面军也曾转战四川,我对川东的地形也算有所了解,那里的道路状况很恶劣,日军的重装备根本走不快,再加上川军熟悉地形,抢在日军之前赶到万县问题不大。”
岳维汉沉吟片刻,又向徐总道:“命令航空第1师,所有战机提前起飞,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日军的行军速度,替杨森所部赢得抢占万县的时间!”
延安,瓦窑堡。
毛主席和朱老总同样也是一夜未睡。
西南战役是抗战爆发以来,中国军队所组织的第一次进攻性的大会战,同样也是中共主导抗战以来所发动的第一次战略决战,其政治意义及军事意义自然是非比寻常,毛主席和朱老总对于这场会战也是倾注了极大的心力。
当然,毛主席的政治魄力绝不是蒋委员长所能比的,蒋委员长常常越级直接干预前线指挥员的具体战术指挥,毛主席却善于放权,也敢于放权,他只关注战役的最新进展,却从不对前线指挥员指手划脚。
“天亮了。”朱老总抬头看看已经发白的窗户,然后忽地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又抬头向毛主席道,“老毛,你说杨森的第2集团军能抢在日军前面赶到万县吗?”
毛主席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又默默地替自己点上。
“要是杨森堵不住口子……”见毛主席不答,朱老总又沉吟着说道,“南北两路日军就能从容缩回两湖地区,那么西南战役的战机也就完全丧失了,以冈村宁次这个老鬼子的难缠劲,再想聚歼华中日军主力可就难如登天喽。”
直到一根烟抽完,毛主席才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云淡风轻地说道:“嗨,静观其变吧。”
说罢,毛主席又向朱老总道:“老总啊,你也熬了一夜了,也该累了,赶紧回窑洞竭着去吧,要不然哪,克清同志又该找我反映问题喽,呵呵。”
“你呀,还真能沉得住气。”朱老总摇头笑笑,旋即转身去了。
川东,万县。
万县位于四川盆地东部,濒临长江三峡,素有“川东门户”之称。
万县紧扼长江,又是川东门户,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多月前,日军占领万县之后,在兵力并不宽裕的前提下,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守备大队,足见万县在冈村宁次这老鬼子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天色刚刚放亮,城外的日军岗哨就发现了异常。
一股大约百来人的中国军队正以凌乱的队形沿着大路向万县县城狂奔而来,更远处的山峦丘陵之间,薄薄的晨霭中隐隐还有更多的人影在出没,见此情形,日军岗哨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哨声霎时惊破了清晨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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