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二月十二日,宣府镇城墙外的雪野泛着幽蓝,三千边军列阵如林。朱厚照裹着玄色大氅,站在三丈高的观礼台上,身旁立着身着戎装的刘娘娘——她腰间别着考工院新制的验铜袋,袋口露出松烟墨染过的验铜片一角。远处传来辚辚车声,山西阳城铁厂匠首陈大锤率队抵达,骡车上的「龙骨火铳」蒙着绘有「二牛抬杠」的粗布,暗合「以农固工」的改制叙事。
「陛下,旧款火铳已锈蚀不堪,」宣府总兵柳珣指着阵前废铳,枪管内壁结着青黑色铅砂,「去年工部送来的三万斤铜料,有两万斤夹砂严重。」
朱厚照目光如刀,扫过台下的户部尚书王琼——此人袖口的「火德」纹虽已撕去,却遮不住指尖的颤抖。「试旧铳。」他冷声道。
火绳点燃,「轰」的一声闷响,铅弹刚出膛便歪向左侧,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曲折痕迹,最终停在一百九十步外。老枪手踢了踢废铳:「奶奶的!这他妈是火铳还是烧火棍?」士兵们哄笑中夹杂着怒骂,王琼的官靴在雪地上碾出凌乱的坑。
「再试新铳。」朱厚照转向刘娘娘。
刘娘娘取出验铜片——松烟墨浸过的铁片上,「工」字火漆印与锚链纹交织。「按《抱朴子》「点铅成青」术,」她将验铜片按在新铳枪管上,轻轻呵气,「铅砂遇墨则显,诸位请看。」移开铁片,枪管表面果然浮现细密青斑,较旧铳少九成以上。
陈大锤掀开粗布,露出刻有「宣德年制」的枪管:「此铳用「三炼三验」铜料,每斤铅砂不过三分。」他转动燧发装置,弹簧发出「咔嗒」轻响,「弹簧张力九斤四两,按《武经总要》「器械改制」例,取自李全抗金「水火相济」之法。」
火铳击发,铅弹如流星划破雪幕。丈量兵举旗时已跑至三百零五步外,旗面数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柳珣呈上靶纸,五十步外的鹿靶心被击穿,弹孔边缘光滑如切,较旧铳的锯齿状裂口判若云泥。
「陛下!」柳珣单膝触地,「旧铳因铅砂夹杂,射程不足二百步,且弹道散乱;新铳用考工院铜料,射程提升六成,精度更是天壤之别!」他故意将「铅砂夹杂」四字咬得极重,王琼的脸瞬间比雪还白。
王琼踉跄半步,仍强辩:「此等改良......恐非祖宗旧制!」
「祖宗旧制?」朱厚照掷出《宣德火器谱》伪造抄本,内页「火铳改良」图示实为现代枪管剖面图,「宣德年间军器监便有「去铅砂七次」之规,」他指向陈大锤腰间的「工」字牌,「匠人不过遵祖制行事,何错之有?」
观礼台下,刘娘娘当众用验铜片划过旧铳枪管,青斑瞬间蔓延至整片铜面:「这便是工部「火德铜」的「妙处」——每斤铅砂八两,拿边军性命换银子!」士兵们怒吼着围向王琼,若不是锦衣卫阻拦,险些将其踩在脚下。
「传旨,」朱厚照趁热打铁,「考工院总理火器铸造,匠人陈大锤为宣府火器监丞,赐「验铜权」。」他转向王琼,「王尚书献「毒铜」资敌,本应问斩,姑念其曾参与「火德」改制,贬为火器营监工,每日验铜十斤。」
王琼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陈大锤用火漆印在新铳刻下「工」字。火漆遇雪骤凝,与枪管上的「宣德」铭文浑然一体,恰似从旧时光中生长而出。
是夜,宣府镇火器营。刘娘娘借着炉火擦拭验铜片,忽闻身后脚步声。朱厚照卸去龙袍,手中握着《天工开物》「冶铜篇」:「今日若没这小小的验铜片,王琼怕是要拿「火德星君震怒」做文章。」
「陛下可知,」刘娘娘用验铜片拨弄炉火,火星溅在铁片上泛出青芒,「巧儿在延安用算筹改犁具,臣妾在这儿用墨片验铅砂,倒像是一套「工器连环」——用他们的祖宗,打他们的脸。」
朱厚照轻笑,指着炉中铜汁:「陈大锤说,等开春把验铜片发给所有工坊,铅砂掺假的勾当就该绝了。」他望向窗外,匠人们正用松烟墨给新铳编号,「工」字编号与「宣德」年号并列,「到时候,就算文官想拦,边军的火铳也不答应。」
更夫敲梆声中,子时三刻。刘娘娘摸出王巧儿从延安寄来的信,信中「代田法犁破冻土」的字迹旁,画着用验铜片检测犁铧纯度的简笔图。她忽然轻笑,将信凑近炉火,见纸角隐约映出书包原书的纤维纹路——那是巧儿特意保留的「未来」痕迹,却被当作「异料造纸」的古法记载。
「墨能验铅,亦能写史。」刘娘娘低语,验铜片在火光中映出她眉间的金粉,与炉中铜汁的红光交织,宛如一幅工器与权谋共冶一炉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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